小說王耽美小說網

好癢

關燈
好癢

第九十六章

陸承一路將徐意抱進了馬車上。

車廂裏, 徐意跟陸承兩個人挨著坐在一起。徐意的手背上正微微泛著紅腫,陸承小心地拾起她的手仔細看了看。

見到上頭有幾道清晰的被鞭打過的痕跡,他心中痛極恨極, 又擔心自己身上這股戾氣會嚇到阿意,他只能強忍著,用盡量溫柔的語氣問:“阿意,還有哪裏傷著了?”

徐意感覺口很幹, 因而她沒有立刻回答陸承的問題, 只道:“有水喝嗎九郎?”

“有。”陸承拿起馬車裏的水壺, 擰開以後方交給她。

徐意用雙手接了過來,她咕咚咕咚, 灌了將近半個水壺的水到肚子裏,方止住嗓子裏那股幹澀的渴意。

陸承見她這樣子喝水, 怕她嗆著, 忙一邊幫她扶住水壺, 一邊勸道:“慢點。”

徐意一口氣喝完才拿開水壺,她舔了舔唇,摸著裝滿水的肚皮,喟嘆道:“真把我渴死了。”

“她們連水都沒給你喝。”陸承幾乎是從齒縫中擠出字來, 他的目光沈沈, 怕被徐意發現自己眼眸裏那股駭人的殺機,他半垂首,壓低嗓音, 克制著問, “你……你還吃了哪些虧, 全都告訴我,阿意。”

他們之間太過熟悉, 徐意馬上聽出了九郎嗓音裏不同尋常的顫抖。她擡起頭,見到陸承雙眼微紅時,她怔了怔,須臾她反應過來——九郎定然跟自己一樣,這一夜也沒有睡覺。

她是因為不能睡,而他是出於對她的擔憂焦慮。

徐意的眸光微動,她說:“是吃了不少虧。”

“但是九郎,你也不必太擔心,”徐意擡起那只沒受傷的手,輕柔地摸了摸陸承的臉,想要試圖融化他神情中的冷硬。明明是自己挨了打,她卻還有心思安撫他,她說,“手上的傷是我自己打的,是皮肉傷,不嚴重,只是看著嚇人。”

陸承微微側首,好讓自己的面頰跟她的掌心嚴絲合縫地貼緊,他追逐著她掌心上的溫熱,同時開口問:“你自己打的?”

“是啊,”徐意說起這個還挺得意,見九郎的表情有所緩和,她遂將手放下來,笑著道,“我使了招連環計。”

臉龐一側的溫暖突然消失,陸承悵然若失地抿了抿唇。他一面聽阿意講,一面從旁拿出瓶馬車裏備好的藥酒,先給她的手背上藥。

誠如徐意所說,她自己打出來的傷痕不過看著嚇人。其實上了藥酒以後輕輕一揉,那些紅腫當即消下去不少。

怕她會痛,陸承邊揉,邊幫她吹。

好在徐意眼下正沈浸在自己的戰績裏,並未感覺出很痛,她將自己對那兩位老嬤設陷阱的所有經過都跟陸承講了遍,最後,她高高地揚起下巴道:“皇上看到那份經文可生氣啦,雖說我沒能親自打回去,但是我估計皇上會在我走以後,好好地警告太後一番,沒準我還為你爹解決了道難題。”

“而且,皇上還下令給兩個老嬤每人杖五十!”

“五十下,應該要傷筋動骨吧?這倆貨現如今肯定比我慘多了!”徐意哼道,“我又不是紫薇,以為我真打不還手罵不還口啊。”

紫薇這句陸承聽不懂,但他明白五十杖下去,那兩老奴肯定性命不保。當年他在朝堂上揍了甄行遠後,曾為此事挨過二十廷杖。憑他的身子骨,當時尚臥床養了半個月的傷,何況是年過半百的老婦人。

知道阿意自己為自己報了一半的仇,陸承此刻的業火稍稍平息一點兒,但也僅僅是一點兒,他望著她,繼續聽她說。

徐意吐氣揚眉地道:“我知道今天早上肯定會有救兵到,所以特地掐著點下套,本以為救兵是貴妃,沒想到來的居然是皇帝。”

畢竟她後來猜到了那個“羲之臨池去也”的謎底是“汪”字,她估摸著蔣國公夫婦肯定會去找汪貴妃,誰知有人動作更快,直接搬出了皇上。

“是你請皇上來救我的嗎,九郎?”徐意歪著頭笑問。皇上來的時機太巧,不可能是巧合。

陸承幫她上藥的動作一頓,雖然很想說是,但他到底不是個那麽卑鄙的人。陸承面無表情地道:“不是我。”

“是我爹。”

徐意微怔,她“嗯”了下,而後,她又問:“那他人呢?”

“下了朝後在內閣裏議事。”陸承平靜地回答。

“議事,要很久散嗎?”徐意道:“咱們等等他可以麽?我有話想跟他說。”

沈默片刻,陸承方說:“好。”

他半掀起車簾,對趕車的車夫說:“去東華門。”

蔣國公府在西街上,所以徐意坐的軟轎會從西華門出來。而東華門離陸府最近,陸紈每次在內閣議事完後基本都會走東華門。

車夫道聲“誒”,他揮起長鞭,調轉車頭,從西街上重新往東華門的方向趕。

陸承依舊在幫徐意上藥,他的力道一下重一下輕,他狀似漫不經心地問:“阿意要跟我爹說什麽?”

徐意道,“等見到他,你自然會知道。”

陸承擡眼,他又問: “阿意此番無辜受難是因為我爹,你會對我爹見怪麽?”

徐意嘆聲氣——這其實就是她想要跟陸紈說的話。

她道:“不是他的錯,不怪他。”

雖然知道阿意一向良善,但聽她嗓音清脆,當真沒有一丁點兒責怪父親的意思,陸承胃裏的酸水難免開始咕嚕冒泡。他聲腔生硬地說:“阿意,你為什麽總對我爹這麽好?”

他這份吃醋的樣子太過明顯,徐意說:“我有嗎?”

“有。”陸承的臉色沈著,他陰陰冷冷地道,“比起我,我爹很容易就能得到你的心疼,你對他一直比對我好。”

徐意道:“沒準你爹心裏也是這麽想的呢。”

想到父親那副永遠胸有成竹,運籌帷幄的模樣,陸承撇唇說:“他才不會。”

“阿意。”陸承呷著醋意道,“你為我爹受難,他救你是應盡的本分,這叫功過相抵。”

“你不怪他已是最大的寬容了,你不要過分感激他,更不要上升到太大高度,好不好?”陸承擰緊眉說。

徐意抱著嚴謹的態度問:“什麽叫太大高度?”

陸承掀起眼皮,嗓音低沈道:“以身相許就叫太大高度。”

他說得很認真,徐意卻“噗嗤”一下笑了出來,她說:“你在胡思亂想什麽。”

“亂七八糟的話本子看多了吧?”徐意用指頭戳著他的胸膛道。

陸承捉住她青蔥水嫩的指尖,隔著牛皮手套輕輕捏了捏,他悶聲說:“誰叫你老是格外包容他。”

“嗳,”徐意的手指被他捏得有點癢,除了癢外,另還有點兒古怪的、像過電般的感覺,她硬生生地將自己的指頭從他手套中抽出來,她道,“我沒有吧……”

陸承的目光陰惻惻地停留在徐意身上,像是要把她生吞活剝了般,見她拒不承認,他抿唇,冷冷哼了聲。

徐意乜著他道:“陸九郎,你這樣陰陽怪氣做什麽!”

“我曾經是沛霖的妻子啊,”徐意一本正經地說,“看到他,我總覺得好像很對不起他。”

“害他白白做了六年鰥夫,還背上克妻的名聲。”徐意垂下眼睫,低低地道。

這是徐意頭回在陸承面前主動說到她面對陸紈時的感受,陸承聽到第一句“我曾經是沛霖的妻子”時就繃不住了。

父親和阿意的那段夫妻關系是他內心深處最隱秘、最敏感的擔憂,也是他遲遲不敢逼問阿意心意的最大原因。

陸承扯著唇,壓著酸意和火氣問:“那阿意怎麽不覺得對不起我?”

“誠然,你那會兒是我爹的妻子,可我一樣苦等了阿意六年。”陸承的神色冷寂,聲調陰晴不定,他冷聲道,“我的付出,為什麽阿意看不到?”

陸承越說越委屈,也越激動,到最後一句時,他幾乎是沈著臉,咬牙切齒地捏住了徐意的肩膀。

徐意的眼淚差點要飆出來,她道:“痛,好痛!”

陸承匆忙松手,阿意微紅的眼圈叫陸承的理智遽然回籠,他恨不得給自己一巴掌——竟然在這麽不合時宜的時候吃醋,還弄痛了她!

見她的眼淚搖搖欲墜,陸承瞬間從只兇猛的狼成了條被馴化過的狗,他手足無措地道:“對不起,阿意,我……我不是故意的。”

“是肩膀痛對不對?”陸承忙又去拿藥酒,他說,“我這就給你上藥。”

其實陸承在碰到徐意時有一種溫柔的本能,這種本能教他即便再生氣,也會收斂著,也不舍得對她用太大力氣,所以徐意此刻並沒有他以為得那麽痛,她的眼淚一多半是裝的。

但陸承顯然不知道這點兒。

徐意看話題順利被引過去,陸承已經自覺地開始倒藥酒了,她笑著開口道:“我傷在肩膀,你給我上藥合適麽?”

陸承楞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男女有別,他給阿意的手背上藥還說得過去,可是肩膀要怎麽上,讓阿意當著他的面,把衣裳脫掉麽?

阿意在他面前主動脫掉衣裳……

饒是陸承原本沒有任何旖旎心思,可當他腦海裏浮現這幾個字時,好像眼前頃刻出現了阿意衣衫半褪,煙視媚行地凝視他的畫面。

他的目光停頓在徐意一眨一眨的睫毛彎上,他緊張地吞咽了下。

陸承的耳尖緋紅,他道:“我——”

徐意笑瞇瞇地望著他。

意識到阿意是在作弄自己,陸承的耳朵不知怎麽,反倒越來越紅。

這種與他如今地位完全不符的青澀少年感讓徐意笑得簡直都要合不攏嘴,她打趣道:“九郎,你好可愛,這麽緊張做什麽。”

“我怕你誤會……我想輕薄你。”陸承悶聲道。

徐意脆生生地說:“我又不是第一天認識你啦,難道還不了解你嗎?”

她一副仿佛他們已經相知多年的口吻,把兩人的關系說成像是左手跟右手之間的熟悉。她語氣裏這份順其自然的親昵沖散了方才彌漫在陸承胸腔裏的醋意,他彎起那雙漂亮的桃花眼,只覺心中一暖,同時卻也生起股難以言喻的、陰暗的沖動。

他好想把阿意抱在懷裏,緊緊地抱著,讓她那張小嘴再在他耳邊說些好聽的話,讓她徹底成為他的,不許任何人再惦記覬覦。

沒錯,是任何人。

陸承的喘氣聲變粗,他握了握手套,嗓音暗啞地道:“那,我現在幫你把外衣脫掉,可以嗎?”

徐意點頭,她說:“可以。”

她的紗裙上雪緞的觸感光滑又柔順,抓在掌心中,如冰雪一般清涼,奶皮一般絲滑。陸承緩緩為她脫下外衣,又小心地挽起她的袖子。

只見原先雪藕般的玉璧上,赫然多了好幾道受傷的青紫色痕跡,陸承一眼瞧出,這幾道棍傷手法老道得很,幸虧是隔著衣裳,也幸虧挨得不多,不然沒準要傷到骨頭。

陸承當即變了臉色,他鐵青著臉沈默良久,寒聲囁嚅道:“五十杖實在太輕了!”

居然把阿意傷成這樣,那兩個老嬤僅挨了五十杖就身亡,真是死得太便宜,若是落到他手裏……

不,這事兒絕不能只以這兩個老嬤付出代價作為結束!始作俑者可依舊完好無損地享受著榮華富貴呢,陸承滿面陰霾。

見到阿意的傷勢後,別說對太後,他甚至對父親陸紈也生出了很多重埋怨。

察覺到陸承的臉色不大好,徐意問:“九郎,你在想什麽?”

陸承聲調僵冷地回說:“沒什麽。”

陸承不準備讓阿意知道他的盤算,她昨夜受難已是無辜,剩下的事情不該再讓她繼續操心。

陸承道:“阿意忍著些,揉開藥力時可能會痛,但是不揉開,會好得很慢。”

因為習武的原因,陸承受過大大小小的多次外傷,所以他經驗很足,徐意“嗯”了下,她鼓起臉,說:“沒關系,來吧。”

見她明明很怕又在佯裝堅強的這副樣子,陸承的心瞬間柔軟得不行,他輕輕地於她的手肘上將藥效揉開。

徐意咬著唇,上藥當然很疼,陸承不敢太用力,怕她會痛,也不敢不用力。他仔細觀察著徐意,手上的力道隨著她的神情時重時輕。

一個上藥的人,生生比被上藥的還要害怕小心。

看他如此認真謹慎,徐意突然主動地伸出手捏了下他的耳朵尖。

被捏過以後,耳朵上麻麻酥酥的,讓他很想撓,陸承不自在地擡眸望著她。

“九郎,”徐意溫柔地凝視他,她對他說,“我沒有看不見,你的付出我都知道。”

“我記得很多事情,也記得你送我的蝴蝶手釧呀。”

蝴蝶手釧,那是他送給她的第一個禮物,可惜被一場大火燒光殆盡,陸承的唇瓣動了動,他頷首說:“阿意記得就好。”

“手肘擦完了,”陸承道,他的手指停留在徐意的脖子處,他問:“阿意,肩膀這裏……我可以幫你嗎?”

問完之後,他又仔細地補充說:“在這種天氣裏,如果不趕快上藥,我怕你的傷勢會惡化發膿。”

徐意不疑有他地道:“那你閉上眼睛。”

陸承立即聽話地將雙眼閉了起來。

徐意解開了自己衣襟上的系帶,她將衣衫半褪去,露出兩邊香肩。

她道:“睜開吧。”

陸承張開雙目,他見到她的肩若削成,頸部細長,骨架勻稱,連在一起的肩頸線條流暢且有弧度,眼前委實是副活色生香的軀體,只可惜雪白的皮肉上平白多了好多道縱橫交錯著的紅痕。

陸承沒想到她肩背上的傷,竟比她手肘上受的傷還要多!

他的眸色幽深,他從火海中救出阿意的屍體,雙手被火燒掠時,他沒覺得痛,被瓦剌首領額森刺傷胸口時,他也沒覺得痛,可看著阿意肩上這些紅痕的時候,陸承感同身受地清楚明白了什麽叫做疼。

他雙眼略紅,情難自禁地用牛皮手套,翼翼小心地觸碰著徐意光潔的後背,一下下都是愛憐的、疼惜的安撫。

被他如此撫摸,赤著肩膀的徐意頓覺不好意思起來,她背對著他,紅著臉催促道:“做什麽亂摸,快擦藥。”

陸承的呼吸略頓,他一邊往她肩膀上敷藥酒,一邊沙著嗓子,沈聲道:“阿意當時一定很疼。”

徐意沒瞞他,垂首說:“是疼的,她們壞死了,只要我有停筆想睡覺的意思,她們就打我這裏。”

難怪會有這麽多傷!

聽到她這樣講,陸承的瞳色愈發沈,他不敢再說話,怕自己的語氣會藏不住濃重的殺意。他只能陰著臉,更加專註地幫徐意揉開藥酒,同時腦海裏開始算計些見不得光的計劃。

待將她的傷處全部上完藥之後,陸承的神色方恢覆如常,最後,他俯身吹了吹,他道:“好了。”

徐意的脖頸處很怕癢,被這樣一吹,她感覺自己全身的汗毛忽然間豎起來,身體裏某些地方傳來的難堪的滋味兒頃刻蓋過了肩背上的痛楚辛辣感。

她迅速拉起褪下的衣裳,禁不住地瑟縮了下,含糊地嘟噥道:“你……你弄得我好癢!”

徐意的嗓音甜膩,與其說是責怪,口吻更像是撒嬌,她穿衣裳的時候,滿頭青絲冷不丁地滑過陸承雙手的手套。

雖然知道她並非成心誘/惑,但是陸承的氣息在這一刻陡然亂了。

他的喉結上下微動,鬼使神差地,他伸出腳,用一只靴子輕輕踩住了徐意潔白的裙擺,使她被困在他面前的方寸之地。

陸承忍不住用手臂攬住她的腰,他從背後欺上前,啞聲道:“阿意的脖子很怕癢?”

“那這裏呢?”陸承灼熱的氣息噴在她柔軟的耳側,他用嘴唇蹭著她的耳朵,問。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